品味唐朝

陈培发

唐代经济和货币史上，有一个难解的问题，至今似未有人深论。那就是：唐代史料和出土文书中所见的那些标价，比如米1斗20文，其真正含义是什么？现代人用惯了单一货币（金属钱币及其衍生品纸钞），见到这样的标价，大概都会很直观地以为，米1斗既然标价20文，那唐人当然要用20文的开元通宝类铜钱，才能买到。但唐代的实际交易，是否如此呢？本文认为，应当不是如此单纯，因为唐代的所谓“钱”，及其基本单位“文”和“贯”(一千文），在这种场合，并非指实体的开元通宝等类铜钱，而只是一种便于估算的单位(unit of account)，一种“抽象的虚拟钱”，好像一个数学单位，用于估价罢了。真正交易时，唐人不必付铜钱，也经常没有铜钱可用，因为唐代长期在闹“铜钱荒”，铜钱铸造量和供应量，从唐初到唐末，始终不足。
布帛由农民自行生产，通过租庸调和两税等赋税系统，进人国家税收。又从国家支出(和籴、供军、官员俸禄、皇室开支等），流进全国的货币体系，再流通到全国各地。比如在江南交纳的租庸调布，最后曾经流通到吐鲁番，在近世出土。那主要是因为官府把这些租调布，运送到西域去供军资。学界一般未意识到布帛货币的重要性和便利性，但布帛根本就是农民自己生产的贷币。用一句台湾时下流行语来说，唐代的布帛，简直就是“自己的货币,自己来生产”。国家的货币，不必麻烦国家去花大成本来铸造——农民自己就可以搞定。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呢？布帛也不像铜钱那样，它不会有被仿冒的风险。它的重量在三大货币当中，也最轻，是所谓的“轻货”，最适合长途运输和大宗交易。缺点是布帛为有机物，会自然腐朽，但也可用上数十年，这不算很严重的缺陷。比较不便的是，布帛的估算单位为匹端尺寸，非十进制，比较不适合用来充当货币的估算功能。然而它不但是唐代民间用来付账和缴税的最大宗货币，也是官府用于籴粟、供军、采购和支付官员俸禄的最主要货币，更是皇帝用来赏赐大臣和外国使臣，以及营造宫中殿宇和皇帝陵墓等大型建设的最重要货币，而且从唐初到唐末都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