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看宋代官府如何查抄个人财产——宋代没官资产制度的 ...

枫林人家

引言

对于犯罪者的刑罚划定，是中国封建社会法律的重要内容，其中官府没收个人财产一项，就是封建社会最常见的刑罚之一。此刑罚由来已久，及至宋代，呈现出多样化、详细化的特点，形成了独特的没官资产制度。
没官资产即没收资产入官的意思，由官府没收罪人或非罪人的资产入官。受法律制度和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影响，宋代没官资产的内容和管理等都具有浓烈的时代特色。与此同时，宋代没官资产也反映了宋代的法律制度和经济文化。



宋代社会经济

一、及至宋代，没官资产制度的演变概况

没官资产的历史源远流长，从奴隶制社会时期开始，一直延续发展至今。随着历史的流逝变迁，又各具有不同的时代内涵。官府“籍没”犯罪者的所有家产，作为一种刑罚制度的附加刑，从战国时期一直延续到当代，其可谓是今时刑法上的，没收财产刑的前身。
目前学界一般认为，没收财产起源于奴隶制时代的周朝。彼时周朝正处于奴隶制时期，没收个人财产的形式也以奴隶或者其他生产资料为主。个人亦或奴隶主，并无封建社会时期那般丰富的个人财产，因此形式较为单一。而有明确史料记载的没官资产，要追溯到战国时期，此时籍没（籍其家）制度才被明确的记载入刑典。



周朝

等到了秦汉时期，没官资产就已经具备雏形。商鞅变法之后，秦国规定了相对完备的各种法律。秦律相对残酷严苛，包括了很多方面的罪名和及其残忍的惩罚。秦律中有九种财产刑，其中就有籍没刑，也称“收录”和“收”，即收录和籍没的意思。同时也要将罪人及其亲人充作官府奴婢。
在汉代，没官资产被称为“没”和“没官”。《汉书》中记载了没官资产在汉律当中的具体执行标准：

“诸名田、畜、奴婢过品，皆没入县官。”

从这段记载中，我们能够捕捉到的信息是，汉代没官资产，其没收内容包括个人名下的田产、牲畜、奴婢等生产资料和不动产，其执行主体，一般都是受罚者当地的县官府衙。



《汉书》

三国两晋时，仍广泛使用没官资产作为刑罚。《魏书》有董卓命令手下的刘嚣，若有不孝顺父母的儿子，不听顺兄长话的从弟等百姓，以及不忠的臣子，腐败的官吏，则将此类人诛杀，并将其“财物没官”。若犯这些罪名，则人和资产都要被没官。战乱频仍，在这一期间，以没官为名，侵吞百姓家财者比比皆是。



董卓（影视剧形象）

隋朝虽然存在时间短暂，但是没官资产的滥用却十分严重。隋法规定只有犯大逆谋反叛的罪人，才实行家口没官。不论罪名，只要实行死刑，都附带实行了“籍没”。但是实际上，不仅重罪，甚至犯轻罪的犯人，也要被处以“籍没”。
等到了唐代的没官资产，称为“籍没”或“没官”。唐律中对资产被没官的对象有所区分，可以分为一般和特定两种类型。一般的没官是将大逆正犯和谋反者等重罪者的全部财产没官。被籍没的女性家属，一般是没入官府为奴婢，没入军队为军妓，或者被赏赐与大臣。特定财产没官，指的是官吏收受贿赂即犯赃罪，贿赂者也要被惩治，并将官员所收的赃物没收。还包括将违犯国家要求的禁物也要被没官。



唐律

可以看到，经历了三国至隋代的没官滥用的乱象之后，唐代没官资产已经具备了标准化和制度化的执行准则，也更具备法律的尊严和效力，这都为后来宋代形成更明确的没官资产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
二、宋代没官资产的来源

经历了数千年的演变和发展后，宋代的没官资产已经成为了一项规定准确，标准详细的法律制度，没官资产的来源也在宋律中得到明确。
宋代没官资产的来源，一般分为刑罚所得和非刑罚所得两类。其中没官资产主要来源于刑罚所得，即没收犯罪者个人及其家族亲属的家资。来自非罪的没官资产比例较小，多为无人继承的无主资产和欠负的官债等。其中资产被没官的犯罪者，其又大多是因为犯了国事罪和政治罪等罪。



宋代罪犯

在宋代以刑罚所得为来源的没官资产中，刑事罪占据了最主要地位，其次才是较轻微的民事罪责。
在宋代法律中，会被判处没官资产的刑事罪，主要以十恶大罪为主。
十恶大罪之谋反、叛逆等罪，指意图动摇国家统治，反对当朝政权的反政权罪等。谋反、叛逆等罪即蓄意伤害皇帝、起兵谋反等挑战皇权至高无上的犯罪行为。此类大罪除了会被判处没官资产外，基本会伴随着斩决和家族连坐等残酷刑罚，是十恶大罪中最严重的罪行。
除此之外，十恶大罪中不道罪，即灭绝人性，枉顾天道的行为。比如残杀父母、大规模杀人、杀害恩师、欺瞒官府等罪行。另有内乱罪，即违反封建社会礼制的通奸行为，《宋刑统》规定：
“部曲奴婢与良人内乱者，所生男女各合没官。”
各部府衙奴婢私自与普通人通奸，所生的孩子依照法律会被没官，进入官府或者售卖给普通人，终生作为奴婢，再无出头之日。



《宋刑统》

以上的十恶大罪，是宋代没官资产中刑罚所得的最主要来源，这类罪行犯罪事实严重，所受到的惩处也极为严厉。
宋代会被判处没官资产的，除了十恶大罪等刑事罪，还有比较少见的民事罪。
民事违法行为一般来说较为轻微，不会被判处没官资产，但其中也有例外，比如经济罪。
众所周知，宋代社会经济与商品经济之繁荣，堪称在古代封建王朝中一枝独秀，因此宋代统治者对待经济类犯罪的态度也十分严苛。
宋代会被没官资产的经济类犯罪主要包括：拒交赋税、售卖假冒伪劣产品、走私商品、哄抬物价，扰乱货币秩序等。《庆元条法事类》记载：

“税物并所贠载舟车、畜产没官。”

对待拒绝缴税、偷税漏税的犯罪行为，除了判罚的主体刑罚之外，会以没官资产作为附加刑罚实施，官府没收其个人财产和车马牲畜等财物。



宋代车马牲畜

以上就是宋代没官资产中，刑罚所得的主要来源，除此之外，还有非刑罚所得。
宋代非刑罚所得的没官资产主要来源于继承前朝亡国财产、逃绝户财产、户绝商人财产、无主财产和欠负官债等。
非刑罚所得就比较容易理解，前朝国库、户中无人的绝户家庭，或者客死他乡又无从追查来源的商人，以及欠官府债务的百姓。以上的所有资产，都会作为没官资产被官府查抄，收入国库之中。
三、宋代没官资产的类型

宋代没官资产有动产和不动产之分。动产是指能脱离原来所在的位置而存在的资产，包括了钱财、书籍和器具等，可以移动并随身携带的财产。不动产则与之相反，是指根据其本身的自然性质不可移动的财产，如土地、山林和房屋等固定资产。
说起动产与不动产的名称，可能有人觉得太过现代化，并不像封建社会该有的认知，其实不然。在宋代，已经有了业主权（不动产）和物主权（动产）的概念划分。宋代没官资产大概分为动产、不动产与官奴婢这三类，其中以动产和不动产为主。
宋代没官资产中，动产主要包括货币类、珍宝器物类、粮食及牲畜等类型。



宋代货币之交子

货币类是宋代没官资产中动产的主要类型，以铜币、交子、铁钱、金银贵金属等为主要形式。比如《春渚纪闻》中记载：

“元祐四年，有越尼去世，官籍其资，没官二十万缗钱。”

此例就是说有外来越尼去世，因其外来身份，财产无人继承，因此就被没官，正是前文中所说的非刑罚所得。在这一例的没官资产案中，其主要财产形式就是大量银票、交子以及贵金属，都是货币形式的动产。
除此之外，因为宋代社会经济繁荣，藏富于民，大量珍宝古玩、宝石器物，都成为了宋代百姓的心头之好，因此在没官资产时，此类财产也成为了重要类型，而且价值不菲。



宋代包金宝石赏盘

另外，作为封建社会财富最本质的体现形式，粮食和牲畜也是没官资产时的常客。 《万历野获编》中讨论了宋时没收贪官家产，除了财富外，还包括了奢侈的食物。例如有蔡京等巨贪有“蜂儿……黄雀鲊……剂成理……糖霜”。这些美食和中药丸，虽不是名贵之物，但也是普通平民所难以得到的，况且数额还如此巨大。



黄雀鲊

另外，宋代没官资产还包括不动产，主要包括店铺宅邸和田产山林。
宅邸店铺都是大型产业，往往都是具有一定经济实力，或者权利地位的人才可拥有，平民难以企及，对于平民而言拥有的一般都是普通屋舍。但不管是宅邸店铺还是普通屋舍，对于一个家庭而言，已经是关乎家庭生活生计的重要产业，对于一个家庭还有社会有很重要的意义。



宋代宅邸店铺

同时田产山林也是重要的产业，因其特性，所以比房屋的交易更频繁。田产可耕种，山林可售卖木材，地上附着有附加值。宋代政府曾多次组织过大规模的出卖官田活动，其中就有不少的没官田产。
四、宋代没官资产的去向

宋代没官资产已经成为了一项比较成熟的制度，其没官后的财富去向也比较透明，主要可以分为军费开支、公共事业开支和皇帝留用。
宋代没官资产主要用于国家和政府的支出用度，尤其是在军费上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。从宋人张方平统计的宋代的财政收入，与军费开支来看，军费占了很大的比重。其时朝臣都议论，国家财政收入十有八九用于赡养军队。在财政状况如此吃紧的情况下，没官资产就可以为军队提供大量军饷和军粮。
如《黄氏日钞》中记载的，将大量没官民产填用军饷之事：

“兹因民情僭有，申禀昨以民产之籍充军饷者已三万硕有余。”

与此类似的，咸淳八年，将没官田产出租获得的三万一千八百石粮食充当军粮之事，也被记录其中。



宋代军队

另外，在自然灾害面前，老百姓十分脆弱，御灾能力差，百姓常因灾无家可归、无业可从，流离失所，较易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。宋政府常将没官资产用于灾荒救济等公共事业，其用于救济的没官资产又常以没官田为主。
除了赈灾以外，没官资产也常用于救助鳏寡孤独等弱势群体。嘉定五年，和州受乱，知州富嘉谋用没官的田产拨给贫民和功将。只要是没官的户绝田产都可以处置。用千亩田地的租课收入来赈济社会弱者，维持社会稳定。
最后，没官资产也经常被皇帝扣下，个人留用。宋代皇帝对没官资产的处置，有很大的权力，常常将没官资产赏赐给皇亲国戚和功臣等人。或凭借皇帝个人喜好赏赐给特定人群。赏赐物一般都是宅第、田地、奇珍异宝和钱财等钱物。
除了赏赐部下之外，宋代庞大的赵氏皇族，也是皇帝扣留没官资产后的主要用途。赡养日渐庞大的赵氏宗室，加大了宋代的财政压力。针对疏远旁支出现贫困，以及宗室未担任官职的人员，和未嫁女甚多的问题。徽宗崇宁时期，蔡京建议参考神宗时期的诏书，接济疏远宗室弱者。停止出卖逐州的没官田产物业，并将其“拨入官庄”，这一建议得到宋徽宗的批准，这些没官资产也被用于赡养赵氏宗族。
结语

没官资产经历了长久的演变，到了宋代已经形成了完善成熟的制度，对于没官资产的来源、类型和用途，都有详细的规定和相对透明的去向。宋代的没官资产，一方面是宋代“以财为罚”的法律精神的体现，另一方面又是反应宋代社情的重要史料，具备较高的历史价值。
参考文献：

《汉书》
《宋刑统》
《庆元条法事类》
《春渚纪闻》
《黄氏日钞》